北宋之前,历代的士人是很反对坐轿子的,王安石就大力批评过,轿子是以人代畜。自从南宋之后,轿子越发流行,不得不说,理学大盛,犬儒流行,文明是在退步的。
宋代的文人再也不会仗剑行天下,捐躯赴国难,视死忽如归,到了明代崇祯朝,就连为国一死的文天祥都找不到了……
面对着跪在地上,请求归附的阿三,唐毅缓缓站了起来,亲手把他拉起,走到了高拱和江东的面前。
唐毅抱拳拱手,格外严肃。
“芳溪公,中玄公,所谓马奴,有蒙古人,更有汉人,他们被掠到草原之上,世代为奴。逆元窃据中原之时,施行奴隶制,有大量‘驱口’存在,他们不过是主人的财产,可以随意处罚,买卖,馈赠,元律公然规定‘驱口与钱物同’,主人杀死无罪驱口,杖八十七,良人打杀他人驱口杖一百七,杀一个‘驱口’与私宰牛马的处罚几乎想同!太祖爷兴义兵,诛杀无道,北赶残元,军中多有不甘压榨的驱口,为太祖先驱,战必争先,百死不悔!”唐毅说到了动情之处,声色俱厉。
“近二百年过去,草原之上,依旧以人为奴,为仆,为牲畜,为财货,倒行逆施,人神共愤!今有马奴,归降大明,乃是我皇仁义所至,四海归心。倘若归还马奴,岂不是有辱圣上英明,辜负了太祖爷兴兵救民的仁爱之心。身为大明臣子,岂能无君无父,助纣为虐!”
高,除了高,就是高!
高拱和江东彻底服了,能把拐带人家的奴隶,说的如此慷慨激昂,也是没谁了。
他们也是看明白了,马奴落到了唐毅的手里,绝对不会还给铁背的,所担心的不过是大明内部有人说什么鬼话,趁机发难,逼着把人还给铁背。
可有了唐毅这番话,所有的借口都给封死了,哪怕有人敢捋嘉靖的虎须,却不敢挑战朱重八的权威,标榜仁政仁爱的读书人总不能说豢养奴隶是正确的吧?
高拱板着脸,也站了起来,冲着铁背台吉哼了一声。
“你也看到了,他们是自愿成为大明百姓,天心仁慈,大明岂能辜负他们,把他们重新推到火坑之中,铁背台吉,还请转告阿勒坦汗,请他多多行仁政,爱护子民,善待百姓,不然众叛亲离之日不会远了!”
高拱坏起来,比唐毅也不差哪去,把铁背训得跟孙子似的,铁背台吉都羞愧地低下了头,可是下一秒,他就抬了起来。
搞没搞错,倒是是谁错了,是你们,不是老子!
“高大人,唐大人,你们先是抢走了岱青台吉的战马,又拐走了我的马奴,你们根本没有心思举办马术比赛,根本就是敲诈勒索,贪得无厌!你们卑鄙!”铁背气得浑身战栗,几乎摔倒。
“还不算傻透,居然看出来了。”唐毅暗自想到,面上却一丝一毫没有带出来,“铁背台吉,我大明最好客不过,又岂会言而无信。圣上已经下达了旨意,如果你们赢得了马术比赛的胜利,不管哪个部落,都能得到一年的互市通商权力,这要是不算诚意,什么算诚意?”
……
大汉哲诺气喘吁吁,随意坐在了茶摊的条凳上,这几****格外的疲惫,铁背和乌木儿的马奴都跑了,担心他手下的奴仆也跑掉,哲诺必须和手下亲信轮流看管,还要许诺更多的赏赐,才能稳定摇摇欲坠的人心。偏偏妹妹还不省心,整天到处乱跑,弄得哲诺提心吊胆。
这个妹妹越来越怪异了,她像是着了魔一样,私下里谈话的时候,甚至不允许说一句明朝的坏话,她害得岱青丢了所有战马,岱青已经向铁背台吉告了状,没准回去之后,事情就要闹到俺答那里。
汉人有句话叫什么来着?女生外向,没错,这个妹妹还没嫁人呢,心就不在蒙古这边了!
哲诺觉得有必要和钟金好好谈谈,不要给卫拉特部带来灾祸。
“妹妹,这些日子,汉人的阴险,你见识了吧?”
钟金眨了眨明亮的眼睛,用力摇头。
“唉,他们骗走了那么多马奴,害得铁背舅舅,还有岱青台吉不得不自己清扫马棚,拌草料喂马,他们都是一群卑劣的狐狸,狡诈的魔鬼,他们和我们是不一样的!”
钟金沉默了几秒钟,仰起头,盯着高大的哥哥,“我觉得错的是我们。”
完了,妹妹中毒了!
“你在胡说什么?”
“我才没有胡说,是我们把好好的人变成了奴隶,变成了牲畜,汉人喜欢说良禽择木而栖,贤臣择主而仕。马奴们逃跑也是情理之中。再说了,这些年有十几万的汉人逃到了草原,帮着俺答建立了大板升城,就许汉人往草原跑,就不许我们的人往汉人这边跑,没有道理啊!”
道理,道理,都是汉人的道理!
哲诺真的抓狂了,“妹妹,你想过没有,汉人有千百万,他们跑过了几十万无所谓,可是我们只要跑过去几万,呃不,是几千人,草原上能动用的兵丁就会减少上万人!”
“哦。”钟金仿佛刚刚听懂,沉默一会儿,突然娇笑道:“这么说,汉人总算是找到了对付俺答的办法,他要倒霉了!”
噗!
哲诺一口鲜血喷到了唇外,阵亡!
他实在是想不明白,妹妹为什么那么恨俺答,不就是他对你有心思吗?那也没什么错,俺答英雄了得,除了年纪稍微大一点,有哪点配不上你?英雄坐享一切,当然包括所有美女,这是亘古不变的法则。
哲诺觉得一定是妹妹从小读汉人的书,那些书里藏着魔鬼,已经把她的心给吞没了,应该赶快请最高明的萨满奶奶,施法驱邪,找回失去的人心……想到这里,他又舍不得了,从小到大,古灵精怪的妹妹永远都是他的开心果和骄傲,他怎么忍心妹妹受苦。
“哥,我知道你的心思,可是妹妹敢说,你错了,俺答根本不是成吉思汗一般的英雄,不过是捡了一个便宜,相信我,汉人已经出现了无数的名将,更有厉害的权谋高手,每一招都戳到了俺答的痛处,要不了多久,俺答就会败亡的,想让部落延续下去,就必须和俺答分道扬镳。哥,我们走错了一步,卫拉特就完了!”
哲诺突然心头一颤,放在往常,他一定以为妹妹说的是胡话,可自从进入大明以来,所见所闻,让他不得不刮目相看。
繁荣兴盛的城市,彪悍强势的士兵,尤其是那些官吏,不再是迂腐拘泥愚蠢贪婪的代名词,他们狡诈狠辣,而且深谋远虑,就向妹妹说的那样,他们从奴隶下手,直指草原各部的命门。
莫非,真的会……
哲诺用力甩头,可是念头却像扎了根,怎么也甩不掉。
“赛马比赛开始了!”
突然有人喊了一嗓子,紧跟着急促的锣声响起,这是开始比赛的信号。
经过了预赛的锻炼,人们已经熟悉了马术比赛的规则,在锣声响起的一刻钟半个时辰之后,正式比赛就会开始,这期间是观众进入看台,还有进行比赛投注的最后机会。
短短几天的时间,赛马已经成了风靡天津的运动,包括京城的达官显贵,都跑来很多凑热闹的,还有南方的商贾更是如痴如醉。
每一场比赛,不光有热血沸腾的速度争锋,还能凭着眼光,挑选中意的战马,赌上一把。虽然赌赢的人始终是少数,却不妨碍大家碰碰运气的冲动。
而且两旁的观众席可不分身份,只要买票了就能进入。三教九流,士绅商人,官吏才子,应有尽有,不经意之间,就能交一个朋友。
赛马大会俨然成了交际的场所,大家以赛马为由头,凑到一起,交流心得,谈天说地,舒服快活,实在是让人心旷神怡,飘飘乎,都忘了所在。
甚至有人提议,要把赛马大会变成常设的比赛,二十天太短了,最好每个月都有。
以后的事情放在一边,眼下还是要看看真正的大餐。
决赛之前,九边的健儿,东南的世家子弟,京营勋贵,当然还有蒙古的部落,都会一起入场,进行一个阅马式,也是让所有人领略一番各个战马的风采,也好下注。
咚咚咚,鼓声隆隆,首先上场的就是民间的选手,他们通过了预赛考验,其中不乏高手,露面之后,欢声雷动,观众扯着嗓子大喊。
紧跟着是勋贵,世家,还有九边的健儿,每一波的出现,都引起了一阵阵欢腾,好像是一锅水,不断升温,直至沸腾。
“没见识的汉人,让你们开开眼界!”
蒙古的战马从赛道的另一边出来了,他们往前一跑,立刻有人玩了一个蹬里藏身,还有人来一个顺风扯旗,更有人站在马背上,稳稳奔腾,就像是钉子一般钉在马鞍上!
好厉害,不愧是马背上的民族!
所有观众都倒吸了口气,他们固然希望大明的选手能够获胜,可是光是一个出场式,就被人家比下去了,大家的心头都蒙了一层阴影。
正在这时,一阵低沉的马蹄声,从入场口又出现了一队选手,他们迈着整齐的健步,向赛场中间走来,大家恍惚之间,只有一个感觉,骑士怎么看起来那么小啊!
等到他们的马匹到了中间的时候,大家才恍然大悟,是他们的马太神骏了,居高临下,足足比蒙古的马高出了一头,仿佛成年俯视着孩子……(未完待续。)